日本成人杂志消亡史（上）
做書按：《全裸导演》第二季定档6月24日。这部剧集让不少海外观众重新认识日本的情色商业帝国，同时也让我们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只有日本特有的文化土壤才有可能出现“AV皇帝”和AV产业，并成为无数东亚少男少女的讳莫如深的青春记忆。
无论如何，日本情色绝不仅仅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娱乐消遣工具和文化奇观，相反它是一段需严肃对待的文化史。
作为一个颇有争议的母题，有性之美学也有暴力，有被满足的快感也有商业贩卖的残酷，有抵抗压抑的英雄主义也有毁灭德道的撒旦式狂欢。日本色情究竟为何物？有且只有历史可以回答。
本文将以历史为纬度，以日本色情书籍的兴衰历史为脉络，还原日本无可复制的色情图书发展史。
01
读不懂，但大为震撼的情色小说
在日语中，情色小说被称为“官能小说”，即通过大胆的情色描写充分调动读者感官的作品。
日本的成人读物的诞生，最早要追溯到公元900年左右。
在阴阳师安倍晴明活跃的平安时代，一部名为《铁锤传》的小说横空出世，并收录于藤原明衡编纂的《本朝文粹》中。
“铁槌者，简笠袴下毛中，胫身长七寸，大口尖头。”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易之以书契。民俗学家下川耿史认为，这部通过拟人化的描写手法、以铁锤譬喻男性性器官的作品，正是日本官能小说的开山鼻祖。
在印刷技术尚未传至东洋的时代，作为珍贵资源，这些手抄本仅在权门上层中小范围流通。
贵族们手不释卷，将这短短700字的小说由薄读到厚、又由厚读到薄。
与此同时，那些与之无缘的平民若想在深夜寤寐自渎，就只能依靠自己发挥想象力。更遗憾的是，即使平民阶层能接触到《铁锤传》的小说，也不一定能够读懂书中全是由汉字组成的内容。
《奇谭俱乐部》中的情色同人
尽管日本当时已经处在平安时代中期，文字正从真名 (汉字) 向万叶假名 (真假名)过渡，但大部分正经情色作品依然是用汉字书写而成的。对于贵族阶层来说，熟稔汉字成为他们展现自身教养、璧格与身份地位的标志。
对情色文本的垄断局面，直到平安时代后期，随着真假名向平假名发展才被渐渐打破。这段时期，以假名创作为主而成、面向平民阶层的通俗成人小说始现。
从贵族下沉到平民，汉字在日本的传播史，亦是日本成人小说的发展史。
然而，对于那个时代的大部分平民来说，这些读物或许还是不如自己的臆想来得靠谱，毕竟纸张和印刷依然是令人头疼的问题，掌握情色资源的仍是一小部分人。
02
视觉时代，春画走入千家万户
斗转星移，就这样，平民们还是靠脑补熬过了600年之久的艰辛时光。
也许是金魔罗神于心不忍，发展成熟的木版印刷技术开始渐渐流入东瀛。翘首卷睫的普通读者们，也终于盼来了成人读物大幅普及、情色作品走进千家万户的江户时代。
日本政治家福本和夫，曾把元禄前后的190年（1661年-1850年）称为日本的“文艺复兴”时代，这段时期，和歌、俳句、小说、戏剧，纷纷兴起。
当然，其中不得不提的还有后世闻名的浮世绘，这门艺术也让春画再次焕发新生。
春画就是“春情画”，类似于中国的“春宫图”，虽然源起平安时代，但在江户时代突破印刷技术的限制后，才广为流行，有学者认为，这是日本艺术首次赤裸地追求享乐与官能主义。
《回首美人图》菱川师宣代表作之一
被学界公认为浮世绘祖师爷的菱川师宣，同时也是春画界的Icon级人物。当时的版画多为情爱小说的插图，菱川本人就曾为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绘制插图。而他功绩之一，便是将版画脱离出原先的从属地位，独自编成绘本，流传坊间。
至此，打破文字霸权，日本成人读物正式进入了直击视觉的大读图时代。
《江户四十八手：浮世绘的色与恋》
作者：白仓敬彦[日]
译者：纪智伟
出版社：大辣[中国台湾]
出版日期：2006
除此之外，他还创新性地解构了相扑运动中的“四十八手”，并将其移植到自己的作品《枕边絮语四十八手》中，为了凑足48式，他虽绞尽脑汁，却也甘之如饴，正如白仓敬彦在《江户四十八手：浮世绘的色与恋》中写道的那样：
“对师宣来说，或者对当时的人们来说，色恋本身便是一种‘喜悦’的存在，更是不容否定的存在。是的，那确实是一个‘喜悦’的时代。”
《喜能会之故真通》 葛饰北斋
继菱川之后，日本浮世绘的一代宗师、名画《神奈川冲浪里》的作者葛饰北斋，也曾是那个浪荡时代的弄潮儿。
他在1814年创作的艳本《海女与章鱼》在现世看来颇有几分克苏鲁的味道，而这个系列也开启了东瀛情色作品中的“触手play”这一经典母题，影响至今。
这批在西方掀起风浪的浮世绘作品，启迪了包括马奈、莫奈、梵高在内的一代艺术大师，而这些文本的传播日益成为连接日本与欧洲方文化艺术的重要桥梁。
03
成人读物与“赛先生”滤镜
明治时代，黑船登陆横须贺，与之一道掀起波澜的还有西方思想文化。
1875年，以《造化机论》为代表的大量实用科学读本传入日本。学者唐权认为，这本书的乾坤二册在东京出版出版，标志着性科学正式输入日本。
不同于先前那些仅供人消遣用的妖艳贱货，这批书籍多为基于当时西方理论研究的医学类教材与科普读物，系统地介绍了生命科学及生殖医学知识。
比起实用但枯燥的干货，书中关于“性”的插画以及各类解剖图显然更吸引眼球。日本读者如饥似渴地捧读，寓学于乐，潜移默化着吸收了大量知识。
崭新的性科学知识与理念，不仅让许多创作者拥有了一副“赛先生”的滤镜，也对后世的本土情色文学发展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从此日本成人读物正式与西洋接轨，走向“开眼看世界”的时代。
而这些科普读物能大规模流通，与政府的推广也不无关系。
在江户末期到明治初期，日本多次发生霍乱大流行，1877-1895年的五次大爆发夺走了37万人的生命，许多百姓们认为这是魔鬼在索取他们的肝胆。
日本政府组织防疫人员向厕所、污水沟投放有消毒作用的石碳酸，但当地民众认为这是医院来割人肝胆用的坏物，是导致霍乱发生的种子，所以等防疫人员一走，就赶紧用水把消毒剂冲走。
如此一来，普及预防传染病的卫生知识成了当务之急，而这批自带传播流量的西方医学科普读物的出现堪称图书界的神风号，立即获得了官方的认可和推广。
借此为契机，全方位的国民文卫科普运动就在日本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批书籍在20世纪初期传入中国，同样引起了反响。在1901年的《申报》《中外日报》刊出的广告中，已经可以见到《造化机论》《通俗造化机论》《男女造化机论》《男女造化机新论》等名目繁多的医学生殖读本。
精明如我国书商，立即复制了它们在日本营销套路，把插画当做卖点。“本书附图三十余幅，无微不显，无理不达！”，类似这样的宣传语屡见不鲜。
04
二战前，杂志的雏形与生命暗章
历史的车轱辘滚滚向前，平稳发展的大正时代到来。
时值一战，不少逃避欧陆战乱的外国商人前来日本投资。他们带来了西方先进的摄影、摄像技术，传统情色插画渐渐被取代，退居二线。成人读物很快又迎来影像化的风潮，文字与真实影像的有机结合让读者的阅读品质又上了一个台阶。
大正后期，附有真人照片的情色读物开始以定期或不定期的形式发行，这代表日本成人杂志的雏形已然出现。
其中要说剑走偏锋的当属《变态心理》《变态性欲》系列，内容涉猎相当广泛，图文并茂。除了读者喜闻乐见的低俗部分之外，还有译介现代西方性心理学发展前沿的正经文章，晓之以理，醍醐灌顶。
再后来，诸如《猎奇画报》《世界猎奇全集》等读物开始在内容方面有所侧重，以网罗海内外各种情色都市传说为主，吸引了一批忠实读者。
随着成人杂志品类的逐渐垂直化、精细化，各种专题的杂志应运而生，一些虐恋杂志也在这时出现，许多人一边惊呼着“My eyes! My eyes！”，一边又欲罢不能地决眦欣赏。
不过，在走上黑暗军国主义之路的昭和时代，二战打响了。或许是害怕情色制品会颓靡士气，日本的书刊审核制度日趋严格，成人杂志的发展势头不似从前那般风光，出版情色读物的书商们要么破产跑路，要么转投地下。
刚冒头的日本成人杂志，迎来了生命暗章。
-未完待续-
敬请期待下一篇，成人杂志将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参考资料
1.下川耿史，《日本残酷写真史》
2.黄士诚，菱川师宣《枕边絮语四十八手》——浮世烟花的流转
3.白仓敬彦，《江户四十八手——浮世绘的色与恋》
4.唐权，从「造化机论」到「培种之道」:通俗性科学在清末中国社会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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